学会坐公共

我小时北京的公共汽车样子单调，前边鼓一个大鼻子，屁股后边还冒黑屁。中小学生住家一般都离学校不远，习惯走路上学，有些住家远的，也宁肯多受些累，那就可以多吃一套烧饼油条。我年轻时去了新疆，那儿没有公共汽车，有的只是卡车和拖拉机。 ? 等中年回到北京，才发觉北京的公共汽车大变样了。近年又有了7字头、8字头和9字头的新型公共，但月票无效。这些情况我都是听说的，因为这些年我习惯了近处骑车和远处打车。惟独最近半年，因为买房不得不到处看房，要么搭朋友的车，有时也自己打车。进入装修阶段，从我的“老家”双井到“新家”大屯，虽然没出朝阳区，但单程就要近三十元，真够一呛！ ? 只得学着坐公共。怎么叫“学”呢？一是人老了，在车上站不稳，如果车上人多，就要抓紧环顾四面，一看见有人准备下车，得赶快上前“抢”位子。二呢，因为中途往往要换车，因此要熟悉各种相关的路线，争取一趟车下来，马上就接上第二趟。最初，我是由“老家”骑车到东单，锁车，上807空调，到小营，再换车。后来发现从“老家”向反方向走，从广渠门立交桥上713，因为不是空调车，还省一块钱。最后又发现新路线———仍然骑车到东单，上108无轨电车，坐十八站仍然一块钱，真值！车到安慧北里，下车不挪窝，再上702，四站就到我楼下。只是有时碰到空调车，四站就要收我两块。心里有些不平衡，但发现车开到终点前一站时，售票员时常下车到街边小饭铺替司机买一份素炒饼，半斤，三毛钱。这时，心里再嘀咕也不能吭声了。 ?  我一个“大男人家家的”（您得用相声声腔读这个词），就这么抠门么？第一，我工资一点也不高，不节约不成；第二，在改换路线的过程中，我享受到一种独特的快乐。上边说的三条路线，我从小都走过，尽管不是非常熟悉，但旧时街道的外貌都还历历在目。如今呢，由于拆迁种种原因，原来的街道大变样，去掉了不少的残破，增加了不少新的美感。我呢，今天坐第一条，明天坐第二条，后天再坐第三条，各自回忆着，也相互比较着。这样一来，路途上的单调减弱了，而对北京新面貌的发现与咀嚼，却一再占据了我的心灵。坐公共走长途，时间确实有浪费，我通过这种办法把损失减到最小。 应当承认，即使“减到最小”对我也是一种不能消除的痛苦；白岩松说“痛并快乐着”，前提是先有痛，然后经过正确的处理及对待，才可能转化成快乐。现在，我们已搬家，妻子还要上好几年的班，她每天都早起，在早高峰还没到来之际，就从楼下搭上702，坐四站转换108电车，经常早二十分钟就能到达机关。如果晚一步，遇到不可逾越的堵车，那迟到也就不止二十分钟了。这完全与人生一样，早一步一旦不能实现，所贻误的损失，往往是一生也无法补救的了。我大半生的经历也是如此，年轻时受些磨难，到中年之后兴许就能化成终生的营养。现在有些年轻人只图及时行乐，把大好青春白白荒废过去，实在可惜。脑子好的时候不努力使，等老了还能学出什么？当然，老年大学中的种种奋发，也是让我非常感动的。 学着坐公共汽车还有另一层意义：今天私人买车的风气很盛，这应该说是件很大的好事。但已经“好”了的人别忘记这个社会上还有众多“还没好起来”的人，开私车上班和游乐的人，不应该忘记更多的朋友还在挤公共。就凭这一点，您每周故意拿出一天时间去挤一次公共，体验一下更多人的劳苦，我相信这样做，无论对您个人还是对社会，都应该是有很大意义的。摄影高星